2016年3月9日 星期三

《Lex Luthor: Man of Steel》-誰才是鋼鐵之軀?

在以超級英雄為題材的作品裡,反派的存在往往是故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。稱職的反派可為作品帶來衝突與張力、向讀者傳達隱惡揚善的價值;優秀的反派則能進一步作為主角對比,反映英雄內心面臨的恐懼、誘惑,甚至是極力擺脫的某部份自己。有些時候,英雄與反派對彼此的執著更會成為雙方的生存意義,在糾葛的宿敵關係間,存在的不只是痛恨,也可能是扭曲的愛與他人無法企及的深刻理解。

《Lex Luthor: Man of Steel》書中的雷克斯˙路瑟。
提到超人(Superman)系列的經典反派,陰險又富有謀略的雷克斯.路瑟(Lex Luthor)無疑是讀者心目中的第一人選,這名初登場於1940年《Action Comics》#23的角色係由創造超人的傑瑞.西格爾(Jerry Siegel)與喬.舒斯特(Joe Shuster)所催生,雖然各個時期的設定不盡相同,但雷克斯的「邪惡天才」形象早在黃金時代即已確定,這名野心家往後更是以一介凡人之軀周旋於DC宇宙的超級英雄與超級反派之間,甚至曾當選過美國總統。論智力、論財富、論權勢,雷克斯.路瑟都可謂是人類反派中的佼佼者。

有趣的是,路瑟的招牌外表其實是來自早年的一次作畫失誤。由於當時以超人為主角的漫畫除了《Action Comics》、《Superman》等連載刊物外,尚有每日登載的報紙連環漫畫,礙於創作壓力,喬.舒斯特在角色走紅之後便開始將部份作畫交由助手保羅.凱瑟迪(Paul Cassidy)、李奧.諾瓦克(Leo Nowak)等人分擔,這卻也導致某些作畫失誤在未被察覺到的情況下出版。在超人的報紙連環漫畫中,李奧.諾瓦克曾誤把原設定為紅髮男性的路瑟繪製為光頭的模樣,這個錯誤並被帶到了1941年的《Superman》#10裡[1],在將錯就錯下反而成為雷克斯為人所熟知的形象。當DC將多重宇宙的設定帶入出版品後,早期的紅髮路瑟便被設定為平行世界Earth-Two的版本,傑瑞.西格爾並在1960年代將失去頭髮的經歷加入正史版路瑟的新起源設定裡。

《Lex Luthor: Man of Steel》書中的超人形象。
對想瞭解路瑟的讀者來說,DC在2005年推出的《Lex Luthor: Man of Steel》絕對是一篇不容錯過的故事。這部總計5回的短篇連載由布萊恩.阿札瑞羅(Brian Azzarello)擔任編劇,李.貝爾梅霍(Lee Bermejo)負責作畫,這對創作組合曾在2003年合作過總計3回的《Batman/Deathblow: After the Fire》短篇,並於2008年再次搭檔推出圖像小說《Joker》,深入描寫小丑(Joker)這位蝙蝠俠(Batman)系列的經典反派。

《Lex Luthor: Man of Steel》是少數從路瑟視角出發、側重其內心世界的漫畫作品,這部作品巧妙地將超人外號-「鋼鐵之軀(Man of Steel)」與路瑟結合在一起,阿札瑞羅並在故事裡為路瑟安排了大量的內心獨白,讓讀者得以一窺其對超人的痛恨、恐懼與嫉妒,配上貝爾梅霍寫實、凌厲的畫風與上色師戴夫.史都華(Dave Stewart)凸顯單一色調的用色,整部作品充滿了陰暗又冷冽的氛圍。

《Lex Luthor: Man of Steel》的劇情並不複雜,在總計5回、共144頁的篇幅裡,雷克斯企業(LexCorp)的「科學塔(Science Spire)」建設計畫貫串全書,從科學塔的建設、落成到摧毀,伴隨著人造女英雄「希望(Hope)」的崛起與隕落,隱身幕後的雷克斯逐步推行著自己的計畫與野心,目的正是為了將大都會(Metropolis)長年來信仰的超人拉下神壇,令世人認清其危險的本質。

為了達成擊潰超人的目標,雷克斯自建設案開始便暗中運籌帷幄、逐步排除眼前的一切阻礙。面對建設工會爭取權益的一連串行動,他選擇犧牲數百萬美元的利益,將科學塔完工後的營運改為非營利模式,並暗中聘請傭兵以利亞.奧爾(Elias Orr)脅迫工會代表放棄協商;為了推出一位讓大都會認同的新人造英雄,他則派奧爾拯救安全遭到威脅的俄國科學家薩夏.費德洛夫(Sasha Federov),將其送往大都會進行庇護、提供其研發環境,並以氪石(kryptonite)為贈禮,說服了韋恩企業(Wayne Enterprises)提供關鍵的科學技術協助,終於成功讓「希望」在科學塔的落成日現身,讓她憑著實力與魅力成為市民們仰仗的新守護者。

但這其實只是雷克斯龐大陰謀的第一步。

當「希望」的活躍攫取大都會所有目光之際,一場悲劇發生了。「玩具人」溫斯洛.肖特(Toyman, Winslow Schott)以炸彈襲擊了一棟托兒中心,造成26名成人與68名孩童喪生。在群情激憤下,「希望」與超人前往逮捕肖特,雷克斯則藉機遙控「希望」的身體,企圖在大眾面前以私刑將肖特處決-他很清楚超人會出手阻止,而超人對處決的干預也將引發市民們的嚴重不滿。事件最後演變為超人與「希望」之間的戰鬥,當兩人在科學塔周遭纏鬥之際,雷克斯啟動了「希望」的自毀裝置,這位曇花一現、曾深信自己是人類的女孩就這麼隨爆炸煙消雲散,科學塔也隨之倒塌,讓超人成為大都會的眾矢之的……

與超人對決的「希望」。
事實上,溫斯洛.肖特的恐怖攻擊也是路瑟在暗中一手策劃的行動。在那場爆炸中,負責製造「希望」的薩夏.費德洛夫一家喪失了性命,事件中多次為路瑟擔任打手與接洽者的以利亞.奧爾則在事後被路瑟派出的人馬追捕。這些行為在在凸顯了路瑟兔死狗烹、不為惡行留下任何證據的作風,在推動計畫的路上,人命只是數字,周遭的人事物從來都只是任其擺佈的棋子,而不是可以投注感情與信賴的對象-即便是他一手催生、有過肌膚之親的「希望」亦是如此。在摧毀超人的霸業路上,這位自詡為人類防線的梟雄從來都是孤身一人。

故事中少數沒有被路瑟清算、路瑟也無力清算的「合作對象」是遠在高譚市(Gotham)的另一位富豪布魯斯.韋恩(Bruce Wayne)-是的,在本作中其實也有一段「超人對蝙蝠俠」的劇情發生。雖然從路瑟的視角出發,讀者完全無法得知這場戰鬥的起因,但很顯然地,這次一面倒的對決的確讓布魯斯體認到超人失控時的危險性,也讓他在事後決定為「希望」的誕生提供私人技術支援。

超人與蝙蝠俠的對決。
某種程度上,布魯斯.韋恩與雷克斯.路瑟其實是非常相似的,他們都是坐擁一切資源的富豪與謀略家,也都過著在大眾面前隱藏真面目的生活;不同的是,在面對超人之際,前者與之為善,並做好一切的預防準備,後者則不擇手段地將之視為應當積極摧毀的仇敵。他們的道德底線天差地遠,對於超人危險性的看法卻又殊途同歸-因為他們都只是手無寸鐵的凡人,和這個從天而降、力大無窮又刀槍不入的「氪星之子(Son of Krypton)」壓根不是同一個物種。

這又要回到《Lex Luthor: Man of Steel》整部故事的出發點:究竟為什麼雷克斯.路瑟會如此痛恨超人?

因為超人被世人賦予的三種價值,看在雷克斯眼裡全是虛妄又不切實際的笑話-「真理」?不過只是訴諸述說者包裝的謊言;「正義」?人們之所以將之託付給法官裁決,全是出於對自身能力的毫不信賴;「美國精神」?它既是事實也是謊言,或許人類生而平等,但超人從來都不是人類!他睥睨一切、俯瞰著地球上的芸芸眾生,如果哪天他認為自己有能力、也應當成為這顆星球的統治者,如果哪天這個移動天災突發奇想,企圖以一己之力決定所有人類的命運,毫無抵抗之力的我們該如何應對?

在貝爾梅霍的描繪下,《Lex Luthor: Man of Steel》書中的超人總是一言不發、怒目瞪視,眼中的紅光蓄勢待發,宛如神出鬼沒的恐怖怪物,這正是路瑟眼中既畏懼又痛恨的超人,而路瑟正是這樣一位站在物種角度思考、從來都不把超人視為地球一份子的反派角色。

但悲哀的是,路瑟不只站在人類的角度,也總是站在人類的頂點思考問題,相較於超人帶來的威脅,他的痛恨有部份更是來自心理深層的嫉妒。比起立足於城市街道,他更喜歡從高空俯瞰自己熱愛的大都會;他以人類懷抱的可能性與希望自豪,卻又恨不得自己也能睥睨一切,成為那個擁有超人能力、踏足於萬人之上的統治者......

這正是雷克斯.路瑟既偉大又卑劣的原因-他其實比任何人都還要理解超人,也比任何人都還要羨慕著超人,但他無法正視自身的自我厭惡,也無法承認自己對超人的扭曲之愛。
    
撰文:Q.N.


[1] Comic Book Resources,Comic Book Urban Legends Revealed #79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